活体OOC

不用谢,叫我老张。

龙王夜宴

写得不好,请多多包涵。

可能会写一个系列文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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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2002年的事了。

为什么黄少天会一直记得这个年份呢?除了因为那一年有我国首次的司法考试,黄少天还去考了,但没通过;还因为黄少天在那年遇到一件稀罕事。那件稀罕事实在太光怪陆离,黄少天每每想起它,还怀疑那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好梦。

说起那件稀罕事,还要从龙王夜宴说起。

不碌岭和兴欣山之间有一大河,当地人都叫它遇龙河。遇龙河的河心有一孤岛,孤岛上古树森森,绿草如烟如织。岛的最高点有一亭,名叫春秋亭。当地的老人都说,每隔四年的暴雨夜,遇龙河的龙王都会在春秋亭里大设宴席,招待四方来客。当年一些走夜路的樵夫客商,运气好的,就能看到孤岛的顶端灯火通明,还隐约听见觥筹交错丝竹奏鸣之音。

黄少天对于鬼神自然是信的,就想去见一见那传说中的龙王夜宴,会一会那神通广大的龙王。

他买了张到荣耀县的车票,转了几趟车,最后还搭了辆运猪的车。天色渐晚时,黄少天才到了蓝雨镇的遇龙河的河边。那遇龙河虽然只是一条河,但河面宽广,烟波千里,竟有吞江欺山之势。黄少天纵使见多识广,看到遇龙河也不由啧啧称奇。他沿着河岸走了几里路,等天都黑透,才隐约看到那孤岛。那孤岛如同一头野兽伏在黑暗的河面上,对黄少天虎视眈眈。

夜雨下起来了。

黄少天举目四望,只见黑黝黝的群山和河水。他绕着河边木桩走了圈,心想,该怎么渡河呢?总不能游过去吧。要是这时候有一条船就好了。

说曹操,曹操到。只见河面上突然燃起了一亮点,如同萤火。黄少天定睛一看,那发出亮光的物体竟是一条小船。马达声作响的小船转瞬就到了黄少天的眼前,那船家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,声音却熟悉得很:“小哥你搭船去河岛不?只要5块钱啦。我这是最后一趟,我走了就没船喽。”

黄少天见这夜雨越下越大,看了船里隐约还有几个人影,心想也不怕他们,便上了船。

不一会儿,船便到了孤岛边上。刚下了船,黄少天往回望,茫茫河面上,哪里还见那船家和船?而与黄少天一同下船的三人,面色寻常,似乎对那船毫不在意。黄少天暗中打量那三人,其中一人身穿白色衬衫,袖子挽得很高,他面容清俊,斯斯文文,背着一个装着纸笔的大包,像是来采风写生的美术老师;另一人穿着迷彩裤,背着越野包,他胡子拉碴,眼睛却亮得很,像个痞气的兵哥,自称姓魏;还有一人背着铁制的长伞,他眼圈发黑,烟不离手,很少废话,似乎和那兵哥很熟。

“小年轻,你也去看那个啊?”那兵哥冲着黄少天一笑,说:“一块走呗。”

黄少天知道他说的那个就是“龙王夜宴”,便同那三人一起向岛的顶端走去。兵哥和背伞的年轻人走在前边,黄少天和穿白衬衫的人在后边跟着。

黄少天看了看身边那人,只觉得他眉目有几分熟悉,不由开口搭话:“你是第一次来这边玩吗?来画画写生?这地方不好找啊,我转了几趟的车才到这边,你从哪儿来的?”

穿白衬衫的人笑着答道:“我就住在这儿附近,所以上岛还算方便。我确实是来采风找素材的。”

黄少天心想难怪这年轻人似乎对岛和河见怪不怪,想必经常来这边作画,又见那人平易近人,心里对他不由有几分亲近,便开玩笑道:“既然你对这里熟悉,那我就一直跟着你走了啊。嗯,我叫黄少天,朋友你叫什么?“

“喻文州。”年轻人点头道:“你叫我文州就行。”说完喻文州变戏法一般从包里掏出一把蓝色的雨伞,撑在两人头上。黄少天才发现此时雷声阵阵夜雨茫茫,自己身上早湿了大半,而喻文州的伞轻轻斜在黄少天那一边。黄少天心底一暖,他本是个话多的人,此时竟不愿意说话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。

这孤岛虽不大,山路却也修得齐整,偶尔还能看到一个路牌,想来当地人也把这岛当做一个旅游景点。可山路崎岖,曲折离奇,草木蔽日,看似下坡的路,走着走着,黄少天竟然看到兴欣山上的电塔;看似往上的路,黄少天却又看到了黑黝黝的遇龙河就在几米开外。就这般昏头转向走了许久,黄少天只觉眼前景致开阔,隐约看到春秋亭的飞檐和亭尖。

“到了。”喻文州说道。

四人一扫爬山的疲惫,纷纷到春秋亭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了下来。

春秋亭上悬有一昏暗电灯,引来飞虫低绕。亭中的石桌石椅倒也干净。夹着疾风的夜雨越下越大,形同透明的帷幕,将春秋亭笼罩着。森森古树在夜雨中倒退,重重远山都融进了茫茫的夜色中。

四人坐了会儿,相互看了看。那兵哥首先哈哈一笑,先开了口:“大家相聚就是缘分啊,来来来,大家认识一下。我叫魏琛,你们可以喊我老魏。”说完给喻文州和黄少天递了烟,还顺势要给他们点火。喻文州摆摆手,谢了魏琛的好意。

背伞的年轻人吐了口烟,说道:“叶修。”说完他朝喻文州和黄少天点了点头,算是打过招呼。

接着黄少天和喻文州也分别介绍了自己。魏琛怕四人等龙王夜宴等得无聊,就掏出一副扑克牌,提议大家一起打牌。四人年纪相差不大,又都是奔着龙王夜宴来的,渐渐就聊了起来。

 

黄少天从交谈得知,叶修是搞工程建设的,经常为了工程,天南地北地跑。魏琛就比较复杂,他老家在浙江,曾经在陕西当过兵,在云南玩过石头,会古玩鉴定,现在跟着叶修一起做生意。而喻文州是个大学老师。

黄少天好奇地问:“大学老师?你是教什么的?油画?漆画?艺术设计?”

喻文州打了一手同花顺,答道:“都不是。”他侧头望向黄少天,满眼笑意说道:“我长得那么像美院或者设计学院的老师?我是文学院的。”

黄少天来了兴趣,和喻文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。四个人换了几种打法,打了几圈牌,叶修把手中的牌放了下来,抖了抖烟盒,说:“没烟了。现在几点了?”

“十一点三十五分。”喻文州亮了亮手表,说道。“我们是九点到春秋亭的。”

黄少天有点儿犯困,不由地伸了个懒腰,说道:“这雨老是下老是下,刷刷刷的,烦死了。可能到明天都停不了吧。”

“下雨才能见到龙王啊。”魏琛摁灭手中的烟头,说:“哎,你们说,真的有龙王夜宴吗?”

“有吧。我来之前特意查过资料,这里的地方志就记载着龙王夜宴这事儿。”黄少天说道,“我搭车过来的时候,司机大哥和我说镇里的老人也有见过的。喻老师是住在这附近的人,应该知道得更清楚吧?”

喻文州点头道:“其实龙王夜宴这事儿没那么玄乎,它被传得多了,故事里添油加醋的部分更多了。说不定下次还有人说龙王开着飞船请人吃饭呢。”

黄少天接口说:“不过龙王夜宴这事儿就当地人知道吧?魏哥和叶修怎么知道的?”

叶修点头说:“我是兴欣县这边的,所以多少也知道点。不过没亲眼见过。”魏琛翘起腿,反问道:“少天你不是这边的吧?那你怎么知道的?”

黄少天咳了声,说道:“我看了本书,叫做《雪窗谈异》,讲了这儿的龙王夜宴。我刚司考完,反正也闲着,就干脆自己过来玩玩。”

魏琛冲黄少天竖了个拇指,转头对叶修说道:“你看看,你看看人家年轻人,多有干劲儿。”叶修没搭理他。

四人又瞎扯了好一会儿,雨越来越大,瓢泼大雨冲刷着孤岛,天地间只剩下巨大的雨声回响,那回响听起来如同江海倒灌般让人惊心动魄。

“零点四十五分。”叶修掏出手机看了眼,说:“我手机都快没电了。”

魏琛看起来心情很好,说道:“你们说,龙王摆宴席的话,他会请我们吃啥啊?我有点想吃北极贝,你说他有那玩意儿吗?”

叶修嘲道:“瞧你那点儿出息。”

魏琛嘿嘿一笑,说:“反正等着也无聊,不如我们来讲讲自己遇到的古怪事,说得坏的呢,要罚自己两杯。”说完他从越野包里掏出一瓶二锅头,扔给了喻文州,让喻文州尝尝。喻文州这回不客气,捞过酒瓶就喝了口,又把酒瓶递给了黄少天。

黄少天喝了一口,被二锅头烫出了泪水,说道:“这玩意,咋那么冲?里边装的不仅仅是二锅头吧?”

魏琛哈哈一笑,怂恿道:“怎么样?谁先来?”

叶修喝了口酒,脸色也暖了起来,说道:“老魏,你先来。”

“好!”老魏清了清嗓子,说:“给大家献丑了啊。给你们说个我当兵时候遇到的怪事。”

“那是95年发生的事。”老魏说道。

“那时候我在X省那边执行任务。晚上休息的时候,大家知道我还没处对象,就开玩笑让我赶紧地找个姑娘家当对象。别说,我那时候还挺帅的,那么帅的一小伙儿,没对象确实挺稀奇的是吧。哎,你们别笑啊,我说真的。”

“我当时就开玩笑,回了那帮兄弟一句:要不你们帮我找个当地的姑娘吧。结果,大家居然都不说话了。”

黄少天插嘴道:“别人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吧,好姑娘可不能跟你个外地的小伙儿跑了。”

“哎,真不是这个原因!”老魏打了个手势,继续说道:“我当时还奇怪呢,咋都不说话了?不就一玩笑嘛。后来我私下问了玩得好的哥们,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介绍当地的姑娘。”

“因为很多当地的姑娘都生不了小孩,”老魏眯着眼说道:“甚至有些姑娘去医院检查后,没有子宫。”

“这太假了吧。”黄少天摇了摇头,望了喻文州一眼,发现喻文州也在望着自己。

老魏继续说道:“我当时也不信,好好的一闺女,怎么会没有子宫呢?后来一问当地的老人,说是有个公的妖怪,专偷姑娘的子宫。我一听更不信了,这都什么时代了,还怕这种牛鬼蛇神?我就自告奋勇,说真有那妖怪,我就把那妖怪给咔嚓了。刚好我哥们的妹妹回来探亲,我又在我哥们家暂住几天,我就想,要是真有那个妖怪来偷人的器官,我就给他来个瓦中捉鳖!”

黄少天纠正道:“是瓮中抓鳖啊,瓮中捉鳖。”

 

 

老魏不在意,继续说道:“有一晚上下着暴雨,哎就跟今晚一样的。我睡得迷迷糊糊,听到有人在往房里走。我想这还得了在人民子弟兵的地盘撒野,忙叫起我哥们,两人一人一棍子,摸了出去。黑暗中你们猜我看到了啥?”

“一个那么高的黑毛怪,趴在我哥们的妹妹的房间的门口!”魏琛边比划边说道。

叶修三人此时也听得入神,忙问后文。

“那黑毛怪虽然长得高大,却嗖的一声就钻进了房间里。我和哥们都暗暗说坏了,他妹还睡在房间里呢!我们就破门进去,却听到嗷的一声!”

“我想坏了!但细细一想,那声音明明是个男的!我们进屋一看,看到他妹居然用一高跟鞋把那黑毛怪戳了个窟窿。你们别笑,当时我们紧张啊!我忙上去摁住那黑毛怪,它在我手里挣扎蠕动,它身上的毛都要扎我身上去了!”

“过了会儿,那黑毛怪居然口吐人言,它让我们放了它,以后再也不摘姑娘的子宫了。这话我当然不信,就问它,为什么要摘姑娘的子宫?它挣扎着说,它只是把姑娘的子宫摘走了,吃这玩意儿又不能延年益寿。我们又问,摘了干嘛?它就说摘去养黑毛怪崽子,养出了母的黑毛怪就丢了,养出公的就继续养。条件差的姑娘的子宫不要,它还要挑长得好看学历高家境好的姑娘的子宫。它还说它没有错,子宫不就是拿来养崽子的吗?它借来用用咋的了?”

“我当时一听,就气笑了。那你借来用用,问过人家姑娘了吗?还要求姑娘条件好,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?就你的崽子是崽子,人家姑娘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?也难怪你找不到母的黑毛怪生崽子了。我和哥们和他家妹子一合计,不能就这样算了。我们把它交给当地部队的哥们,让它接受人民群众的教育去了。”

喻文州问道:“那黑毛怪现在还活着呢?”

“早就死了。那种劣质玩意儿完全不符合大自然的优胜略汰规律嘛。”老魏摆摆手,说道:“我的故事说完了,咋样,还行吧?下一个谁来说?”

黄少天听得过瘾,满肚子话憋着又没处说,忙自告奋勇,说道:“我来我来。”他回头看了看:“咦,酒呢?”

喻文州晃了晃手中空瓶,带着歉意说道:“不好意思,听得太入迷,我不小心喝完了。”

老魏说:“这回没酒罚人了,没意思。”喻文州笑了笑,从大包里掏出两坛酒,放在石桌上,说道:“我这儿有酒,都来试试,肯定不比你刚才那瓶二锅头差。”说完他将一坛递给叶修,另一坛端到黄少天面前。黄少天就着这坛子喝了口酒,竟说不出这酒的滋味,它有桂花的清甜,又有荞麦的香醇,当它融入口中,黄少天又可以尝出人参的苦。黄少天忍不住又喝了几口,整个人都要浮了起来。他仿佛看到两山一月雨昏昏,看到遇龙河如同巨龙一般绕在山腰,看到河光就在十几米之外。水声隆隆,黄少天分不清那是雨声还是河水的声音,他甚至想往那水声发出处纵身一跃。

“少天?”喻文州喊了声,“到你了。”

黄少天定了定神,又喝了口酒,说道:“好好好,到我了啊。我也来说一个。”

“说起来,这件事还和我来到这儿有一定的关系。”黄少天说道。

“可能你们都没注意到我刚说了一本书,它叫做《雪窗谈异》。那本书有个故事就关于龙王夜宴。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个故事呢?因为这个故事和我童年记忆非常像,我甚至怀疑蓝雨镇就是我的老家——小时候我也在河边看过一条巨大无比的白龙。当我蹲在旧书店看完那本书,我翻回封面寻找作者的名称,才发现书的封面早破了,署名处只有一个主字。”

“从此之后,我就拼命地在网上和书店里寻找那位主先生的书,可是一直都找不到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网上看到一本书。”

叶修难得接话:“肯定不是那个作者的书。”

黄少天摸了摸下巴,说道:“确实不是。”

“但是那本书的内容和《雪窗谈异》几乎一模一样。看前几章的时候,我还在想或许是主先生将《雪窗谈异》改头换面,重做了个故事出来。但随着我翻看下去,我顿时就怒了。这绝对不是主先生写的!这一定是被其他人抄袭过去后改写的东西。这写得都是什么玩意儿!文笔差!剧情烂!情节不够狗血凑!我看不下去了,就拜托了出版社的哥们,希望能和那个抄袭的作者谈一谈。”

“然后呢?”喻文州用壶盖接了酒,递给黄少天。

黄少天喝了酒,舔舔嘴唇,接着说道:“但奇怪的是,那个抄袭别人的作者没有任何联系方式,只有一个IP地址和账号。我问了网络的哥们,他们说这个IP和账号根本就不存在。”

“晚上我回到家的时候,电脑却自己突然亮了,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。我先是被吓了一跳,但想了想,难不成她还要吃了我不成?我就坐到电脑前,看她会说什么。”

“那女人开口说话了,让我别多管闲事,还不知羞耻地说她确实抄了《雪窗谈异》这本书,但没人能把她怎么样,她也有大批的读者,说我不敢动她。我开始还特意翻了法条和那女人说了去年的著作权法,说了做人要诚信,说了树要皮人要脸人在做天在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。最后我发现我跟她根本没法沟通。”

老魏摆摆手,说:“黄少你的故事一点都不好玩!不行,等下你要自罚三大碗。”

“喂喂喂我还没说完呢。”黄少天说道,“我这个人其实不想骂人的,但我想了想,还是对那女人说了句写不出就别写了,你一支2B铅笔,才修炼三年就想走歪门邪道,还想靠抄袭来成仙?别做梦了。”

刚喝了酒的喻文州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,说:“那么说,那个抄袭的人,真身是支2B铅笔?”

黄少天点点头,说道:“那精怪道行尚浅,被我看破了真身。这次也是她倒霉,抄到了我喜欢的作者头上,听她说之前还抄了很多人呢。那只2B铅笔修炼了两三年,刚修出个人形,想写书当然无可厚非,可她一不愿下苦功多读多看多写,又不愿意多听别人意见,本身无天分就罢了还不愿意勤奋,甚至走抄袭盗窃的旁门左道,怎么可能修得正果?可有谁天生就会做文章?哪个作者不是勤勤勉勉,厚积薄发?哎读书人也是可怜,从古自今读书人无非就是想要个说话的地方,想要个能听他们说话的人。而如今就连听他们说话,看他们写字的人都别有用心。”

喻文州哈哈一笑,说道:“然后呢?”

“那精怪被我看破真身,就羞恼成怒,竟要穿过屏幕致我于死地。然后她过来了,然后我就这样这样,那样那样,把她制服了。从此之后,我又踏上了寻找主先生的漫漫长路。”黄少天咳了声,说:“我说完了。”

老魏挤眉弄眼,说:“这样这样?到底哪样?”

黄少天摸了摸鼻尖,说:“我就把她……削了呗。削铅笔的那种削。”

“你们说罚不罚?”喻文州问另外两人。“罚!”叶修和老魏起哄了起来。黄少天爽快地喝了半坛子酒,抹了抹嘴,说:“喝就喝,说了这杯,还有两杯!喝了这杯……”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醉了,喻文州扶住他,说:“这酒后劲儿大,悠着点啊。”黄少天说完了故事,完全了任务,也管不了许多,干脆挂在喻文州身上。

老魏拍了拍叶修,说道:“到你了,你也说一个。”

叶修笑笑,说:“我这有个故事,跟活人没关系,你们想听吗?”

“快说快说。”众人附和道。

叶修低头看了看手机,说:“现在三点十七分了。可能今晚我们见不到龙王了。”

老魏将双手交叉在脑袋后面,靠在亭子的柱子上,突然脸被甩了一脸水。

“靠!”老魏惊恐地喊了声,说道:“这他妈怎么有条那么大的鱼?我们不是在岛上吗?这他妈怎么亭子外全是水?”

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,一轮圆月浮在天上。叶修往老魏那边望去,看到一条数米长的红鲤鱼背部闪光,在老魏旁边吐着泡泡玩。

黄少天被吓得酒醒了大半,哪里还有什么孤岛?春秋亭外四周全是水,天上月被揉碎在水面上,水中有数米长的红鲤游动。从亭子望出去,他竟看到烟波万里,孤云出岫,宽广的遇龙河包围住春秋亭,整个亭子竟像浮在水面上一般。

“岛在水下。”喻文州施施然地答道。

叶修怔了半天,说了句:“那我这故事还说不说?我要是淹死在这岛上,我也没话说了。”

喻文州打开背包,抖出里面的纸和笔,铺在亭中石桌上,说道:“说吧,淹不死你们。”黄少天往那纸上一望,哪是什么写生?上边密密麻麻全是字。都这个时候了,黄少天还没忘了说句:“你果然不是美术学院的。”

叶修淡定了下来,说:“那我说了。”

“今晚在这亭子里的,只有我一个是活人。”叶修说道。

老魏不高兴了,说:“你骂我不是人?”

“你本来就不是人。”叶修靠在护栏边,用手一指老魏,说道:“都生锈了的老剑,还厚着脸皮说自己是人,好意思吗?”

“我是文物!文物懂吗?”老魏伸手摸了摸水中的红鲤,又被它甩了一脸水。

叶修又指了指黄少天,说:“又一把剑,小年轻剑。哪来那么多剑啊这年头。”

黄少天心底一惊,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看破了自己的真身。黄少天自然知道这三人都不是普通人,但哪一个都看不出他们的真身来,也是稀奇。而叶修更是怎么看都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人类,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灵力。

叶修看出了黄少天心中的疑惑,把自己背着的铁伞解了下来。他振臂一抖,铁伞应声而开,只见那伞面流光溢彩,伞尖尖锐无比。

喻文州笑了,叹道:“没想到竟能看到这上古神器。”

黄少天凑上去望了望,只见那伞尖和伞骨有龙纹光彩流动,倒抽了口气,说道:“金蛟剪?”

“你再看看那伞面。”喻文州说,“少天你认识吗?”

黄少天虽修炼多年,也看不出那伞面是何种材质做成。老魏大笑道:“那才是稀罕宝贝喽。多少人有钱也弄不到。”

“倾世元囊。”喻文州不由称奇,说道:“女娲造人时所用的绫罗,竟然在你手上。”

叶修将铁伞收好,面无表情地说:“这本来是我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做的,可惜他不在了。”叶修又望向喻文州,说道:“但是我看不出你的真身。”

喻文州停下手中的纸笔,说道:“知道我的真身之前,我也说个我自己的故事吧。”

“我是个大学老师,也是个作家。”喻文州又掏出壶酒,放在桌上:“我一直只记录别人的事……其实我没有太多自己的故事。很多年前的暴雨夜,我看到一个小孩在水边玩耍,有绿毛精怪要拖他下水,我刚显出真身,要喝退那精怪,却见那小孩竟然化作了把剑。绿毛精怪跑了,那把剑又显出小孩的样子,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我——那么多年了,我一直无法忘记他的眼睛。随后他就不见了。”

喻文州看着自己空空两手,说道:“随后我一直在找他,也拜托了各路的朋友,却一直找不到他。我甚至后悔当时我显出真身,可能给一小孩心里留下多年的阴影。”

大家都忍不住笑了。

喻文州也跟着笑了,“后来我就写了本书,书里有个故事关于那个小孩,而那本书叫做《雪窗谈异》,我就想写了当个留念。直到有一天,有个出版社的朋友说,有个小年轻嚷嚷着要给我维权。”直到有一天,有个小年轻跑到了遇龙河边,为了看根本不存在的龙王夜宴。喻文州当时在船上远远望着,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挂念了许久的眼睛。

而叶修和老魏眼里全是笑意,都望向黄少天。

黄少天一怔,望着喻文州,喻文州也在望着自己。两人四目相对,黄少天心底一动,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你你你你就是主先生?你的笔名干嘛干嘛叫做主?”

喻文州把三人的故事记录完毕,也不回答黄少天,面对叶修和老魏说:“其实吧,根本就没有什么龙王夜宴。每隔四年我会来这儿呆着,遇到投缘的人,就请他们喝我做的酒。就这样而已。”

他抖开长长的卷轴,对着他们笑了笑,宛若神明,说道:“让你们看看春秋亭的真身。”

春秋亭顿时拔地而起,整座孤岛化作一条巨大无比的红鲤。红鲤的声音雄浑如钟,说道:”龙王。”

喻文州点点头,说道:“让你见见我几个朋友。”说完念起咒语,遇龙河的水面不断升平,波澜壮阔,过了许久,不碌岭和兴欣山都已不见,黄少天遥遥望去,只看到兴欣山的电塔浮在水上,巨大的月亮亲吻着巨大的河面,此时无雨无雾,唯有风月。黄少天只觉得河清海晏,甚至想跳进喻文州的河里。

喻文州望着黄少天,说道:“跟我走。”

黄少天一怔。

喻文州笑道:“刚才谁说了要一直跟着我走来着?”

黄少天便跟在喻文州走在水面上,回头一望叶修和魏琛都不见了。

“他们呢?”黄少天转头回来,却看到一条巨大的白龙跃在空中,四爪生风。黄少天低头望去,白龙在水中的倒影竟如同一条银河。此时黄少天酒劲来了,他不由想到,倘若现在躺在喻文州身上,好好地睡上一觉,做个好梦,是不是就是“满船清梦压星河”的样子了?

白龙的声音柔和如水,远远传来:“他们被我留在春秋亭里了。”

黄少天迷迷糊糊,怔怔地、定定地望着巨大的龙王,仿若当年。那时的喻文州已是龙王,而黄少天不过是个在河边玩水的孤单小孩;现在的喻文州仍是龙王,而黄少天终于长大,能和喻文州比肩站在同一个地方,看到满天星河,和流淌不息的水。

“叶修到底是什么人?”黄少天问。

“一个降魔散人。”龙王说,“他说自己的工作是工程建设,大概是给妖精们做思想道德建设吧。就是‘叶修爸爸教你做人’那类的工作。”

黄少天心想着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“那魏琛是什么剑?”黄少天嘀咕道:“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的真身。”

“鸠浅知道不?”龙王问道:“灭了吴国的那个。魏琛以前是他的剑。”

黄少天想了半天,说:“不认识。”管他呢。

龙王侧着头看黄少天,问道:“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?”

黄少天憋了半天,说了句:“你的笔名为什么是主?”

龙王爽朗大笑,说道:“那不是主字,那是倒过来的州字。”

黄少天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把不会说话的剑,沉在水底装醉算了。过了会儿,黄少天又说了句:“我还有件事。”

龙王点头应道:“嗯,你说。”

黄少天说:“主先生……不,喻先生你到底什么时候继续写书?雪窗谈异我记得你还没写完吧?哎,你别笑啊?你倒是回答我啊?喂你要去哪里?你你你突然变成人干嘛?你是不是要打我?你别过来啊,我要报警了啊……”说完困意酒意一起席卷而来,黄少天来不及说完,只觉得眼皮沉重,隐约中,喻文州的手还摸了摸黄少天的头。这时喻文州说了句:“睡吧。”

第二天,黄少天发现自己在春秋亭里醒来,无星无月无风无浪,没有巨大的红鲤,没有叶修,没有魏琛。黄少天心底一阵空落:也没有喻文州。

或许这不过是一场好梦。

黄少天边想,边沿着山路,晃晃悠悠地走下山去,清晨山中空气清新,鸟鸣阵阵。在河边一个带着旅行团的导游经过了黄少天的身边。黄少天抬眼望了望岛的顶端,只见到春秋亭隐没在森森古树之中,只余亭尖。他上了河边的一艘船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
黄少天回到家中恍惚了好长一段时间,睁眼闭眼都想着那晚发生的事,想着喻文州。司考成绩出来,黄少天没通过,管他呢,黄少天想。反正家里有个画室,干脆开个工作室,嗯对,就开个工作室,以后专门给喻先生印书。

说干就干,黄少天拉上几个精怪朋友开了个工作室,万事俱备,只欠喻文州。

一天下午,黄少天躺在院里晒太阳,睡得迷迷糊糊时,他听到一阵脚步声。他心想莫非是魏琛说的黑毛怪摸了进来?

过了会儿,一个声音传了过来:”听说你们工作室缺人?”

黄少天睡得正爽,忙不耐烦地说:“不缺不缺,出门左拐公车站。”

那声音带着笑意,又钻进了黄少天的耳朵:“那喻文州走了。”

黄少天一激动就坐了起来,喻文州正笑着望他。

“缺缺缺,”黄少天激动地说:“缺人啊特别缺你这种人才。我特别看好你!朋友!来干工作室吧!”

喻文州把行李往地上一放,说道:“那说干就干,要一鼓作气——”

黄少天皱了皱眉,答道:“再……再而衰?”

喻文州爽朗笑道:“三而——”

黄少天冲过去不让他说了,自己抢答道:“三……三、三生万物!对!就三生万物!”

2002年是平庸的一年,没有地震,没有海啸,没有值得记载于人类历史上的伟大事迹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,黄少天想。至少现在他拥有喻文州,再平淡的日子都有盼头。过完这一年还有下一年,红桃绿柳不老,他们心底也有花不完的勇气。

“在想什么呢?”喻文州望着黄少天。

黄少天觉得“我在想你”实在是太肉麻了,犹豫要不要说出口。

喻文州在下一秒,就接着说:“我也是。”

而这一切都是2002年的事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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